“哥，果真是你，你什麽時候開始學擊劍的？我怎麽不知道你都快玩成專業級劍手了？”

望著林煜滿身汗濕的站在劍道上同樣驚訝不小的徐逸涵面前，林然便幾大步邁了過去。

雖歡喜，卻更多是難以置信。

這還是自己的親哥嗎？都這麽大動靜了，他居然沒聽到過一絲的風吹草動，很難可以理解的現實。

但很快又轉念一想，他沒聽說也有合情合理的地方。

要不是徐逸涵這次來C城，恐怕他這輩子都很難再站在這劍道上揮汗如雨，回國這兩年就再沒接觸過這個圈子，又怎會知悉這圈子的風雲呢？

只是這驚訝當真不小，很雷人。

即使林然在側驚訝而興奮，林煜依然無法轉開他深凝住眼前人的眉目，目不轉睛的直直盯著發梢也已被汗液濡濕的雅致俊顏，表面雖平靜如常，但心神早是起伏難平。

已然多年過去，商界中多少嗜血殺伐的征戰早將他磨礪得越漸淡漠冷然，雙眸的幽沈已歷練成難顯情緒的深潭。厲眸深凝，英氣逼人，慣來冷峻的容色此時卻露出難見的柔和，性感的唇角揚起迷醉人的淺笑。

外人所知的商界赫赫威名的林大少在情場上亦是慣如的無情冷酷，心似冰煉般幽寒清冷，無人能有將其融化的溫度。多少年來，他縱使常往風月間，已然片甲不沾身，不被情牽，不受情縛。可這淡漠之下，又有誰真正窺透他堅實的外殼包裹住的是早因某人而熱烈著的心。

他的自制力一直很好，即使事業上如魚得水，可靈魂還是踏上了一條艱難的路，他深知自己是個執著的人，所以他害怕，害怕一旦為誰情根深種，就是不盡的沈淪和失控。一旦處於被動，他會惶恐不安，會遺失安全感，那樣的他是他最不能接受的狀態。

所以，對於用情必然至深之人，最好的自我保護就是冷漠無情，他懼怕情感的傷害。

既然經不起，何必要貪求。

可是，命運並未真如他意。

初見這個清朗雅致、波瀾不驚的男子時，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一晃經年，無論身邊往來多少人，依然填不滿他心中的空落，唯有他自己清楚，多少日午夜夢回的悵然與無望，多少年恍然難抑的愁緒與情思，皆為一個不可觸碰的關於懼怕沈淪的秘密，久久盤桓於他的呼吸間。

本以為將其埋在意識深處便可故作泰然，他仍是那個張弛有度，來去自如的林氏總裁，歲月便可在這雲淡風輕間消磨流逝。

可誰曾預想，他會一腳踏進C城，一紙遺囑將他推上嚴氏掌門人的位置，硬生生撞破他為自己築起的防護墻，這驟變的風雲可算徹底攪亂他故作靜然的心。

近日來，他越發頻繁於忍不住候在嚴氏大廈或徐逸涵公寓外，靜靜看著他進進出出。至從他現身此地，他就再難淡定，總想方設法搜集他的動靜，他的行蹤，看著他漸漸融進這個城市的生活和接手嚴氏後的得心應手，還有他依然如初的優秀再次令他折服讚嘆。

原想，原想就這樣站在遠遠的角落欣賞著他便已是一件幸事，可他身邊頻繁出現的另一個身影卻越漸讓他恐慌。

徐逸涵對嚴梓珩的特別之處是在與林然不時的閑聊中察覺出異樣。初察時雖甚感憂懼，但細想後卻意識這應該是乍現的希望的曙光。

終於按耐不住內心積聚多年的澎湃，他決定直面自己的心聲，鼓足勇氣再次走到他的面前。

或許人一生中，總會有那麽一次因為某人而選擇義無反顧的失去理智，就如他在聽到林然再次誇讚徐逸涵的卓越一樣，他便如受了魔怔般開始苦練花劍，以至今日，他才有機會如此漂亮震懾的出現在他面前，即使自己技差一籌，也已堪稱完美，無論結果如何，都足以證明他曾努力將自己的人生更靠向他。

當林煜揭下護面時，徐逸涵是真沒想到護面掩住的會是一張自己還算熟悉的面容。

只是多年前那寥寥幾日的接觸，他至今猶記於心。終歸是個不容人輕易遺忘的男子，如今的他更多出了些歲月沈澱的世故，而越顯成熟英挺，只是與生俱來的溫文爾雅裏透出了更明顯的冷厲和沈穩。

兩人畢竟多年不再有接觸，來了C城快兩月，也沒因著林然的緣故再見上一面，卻沒想竟能在劍館成為狹路相逢的對手。

緣分這東西，太匪夷所思，不可深究。

徐逸涵此時心裏的陌生感和敬意占著主導，所以很顯客氣拘謹，收住一臉的驚詫，得體的笑容瞬間掛上了唇角，如春日裏和緩的微風。

被這突然拂面而來的微風吹過心間的林煜，一瞬的措楞，只望著眼前人淡淡的笑。

徐逸涵被這笑而不語的沈默望得開始心緊，林煜眸中浮現出他看不明白的熱切深意，很不自在。

他原想著幹脆自己先打破兩人間很怪異的默然的尷尬，林煜卻已先聲奪人。

“逸涵，那年相識後，我們也是多年不再有機會見面了，沒想到今天能在這裏再遇到！”

謊話於他游刃有餘，說話間已將手中的長劍換到左手，朝徐逸涵客氣的伸手。

之前明顯橫亙在兩人之間不協調的壓迫感頓然消散，徐逸涵也禮貌的伸手握上那只骨節分明，修長勻稱的手。

“是啊，林煜哥，這一晃都好幾年了，今天能在劍館巧遇，真是又驚又喜。”

兩手剛一碰觸，眾人都還以為這僅是彼此該有的最合適的客套時，林煜卻突然再跨出一步，靠向徐逸涵身側，兩人的肩頭幾近碰撞，遠遠看去就像兩個相擁著的男子。

稍一側頭，林煜的鼻尖幾乎碰到徐逸涵耳廓邊緣，均勻又略顯急促的熱浪一縷縷拂過他的鬢角。

“這麽多年了，你的雅致灑逸為何依然像最初一樣美好而賞心悅目。”

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從兩瓣薄唇間如音符般流進徐逸涵的耳膜。

楞然，錯愕。

聚集在兩人身上的所有目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驚，交織成一張網，籠罩住他倆。

徐逸涵輕蹙起眉，滿腹疑惑，很是不解的想退開身。

可尚未等他動作，林煜再次先於他，退開身去，深眸有覆雜的瀲光微動，唇角依然輕輕上揚，笑容淺淡，“能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

尾音刻意的加重延長，很誠懇，當然也別具深意。只是徐逸涵不太確定這深意真實的心境，他沒有胡亂猜想的依據，只能暫且權當自己最好朋友的哥哥對自己的讚肯。

當然，此時在場人中，心如明鏡的肯定不可能是徐逸涵自己，因為林煜這些反常舉動而一直震驚不斷的林然才是那個心思最清明的人。

從林煜灼熱的眼神到剛才那一系列用意明顯的動作，都實打實的驚呆了他，他清楚自己哥哥的喜好，所以他更清楚他剛所表現出的那些狀態究竟出於何種緣由，也是他完全沒有預計到的現實。

在他的記憶中，這兩人僅有多年前那短短的數天之緣，其中還是以他為真心的接觸，怎就能奪了他的心魂，讓他情愫暗生呢？究竟什麽地方出了岔子，還是他原本就忽略了什麽？

為什麽一貫不牽涉感情的林煜，能將多年不見的徐逸涵放進了心裏，一放竟已這些年。

林然此刻除了身心巨震的驚訝外，已難以表露其他的情緒了。在尚未了解真實的情況時，他也只有猜測和難以置信，絕對的震驚。

因為吃驚，所以突然的沈默，終於吸引了林煜的註意，平淡無波的望了他一眼。

林然抓住這個眼神，朝他丟去一個詢問，林煜眼瞼一眨。

原來他真沒想錯。

緊接著，林然惶惑的將視線定在一直禮貌但卻平靜無波的徐逸涵身上，想必他此時心底也該有一片翻騰的狼藉。

“謝謝林煜哥能如此看得起我，您是林然的哥哥，自然也是我的大哥，能在C城再次遇見，我也十分高興。”

徐逸涵還是特意用了尊稱。

“是嗎，但我想我應該比你高興更多。”林煜頓了一下，林然心裏咯噔一響，皺緊了眉望著自家的親哥哥，不知他會不會說出更雷人的話。

“因為這幾年我總能聽到林然在我耳邊提起你，總誇不完你的好，也難得他能有你這樣的朋友，算是他一生的幸運和福氣了。”

林煜醇厚柔和的聲音極有蠱惑性，即使依然淡然，但徐逸涵也不會將這些話歸於客套，因為很自然且誠懇。

聽林煜說完後面半句，林然才放下心來，知道林煜總還是很有分寸的，不會失態。不過，瞬間又蹙緊了眉，原來這情愫會暗生的罪魁禍首是他自己。

這麽多年的無心之過，卻滿心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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